一頓年夜飯吃完, 江連清單獨留下江燁。

江惠娟洋洋得意，她瞥了後媽一眼，這時好像又跟林文珺統一戰線了, 她拉拉林文珺的袖子：“你看, 還是得親兒子吧。”

這究竟有什麽可歡喜的？

林文珺沒答她，她自顧自繼續往下說：“那邊兩萬也不該給, 不知道那老太婆這些年摳下來多少。”

要不然她兒子憑的什麽這麽早就買房還買了車, 一輛車就能抵掉一半錢了！

江連清不收錢，他只在年節裏收禮，別的禮呢，他也不要，他平生只有兩大愛好, 喝酒抽煙。

一到過年, 家裏茅臺中華，多的塞不下, 這些東西都能再換錢。

江燁給人送禮就有從他爸那學來的, 給人送能換錢的東西。

老爺子能拿一筆拿出這麽多錢來，江惠娟光想就覺得那邊肯定還扣下一半，她說著說著, 突然頓住：“我媽真是, 沒享到一點福。”

說完又吸口氣：“我來給大姐打電話，這錢, 不要白不要。”她跟江惠婭才是相處最久的姐妹，大姐知道父親再娶，從大學裏趕回來，跟江連清大吵一架。

那時候，離母親下葬才過了一個多月。

江惠婭跟妹妹說：“我知道爸是要再娶的, 可怎麽能……這麽快呢？”江連清下牛棚那幾年，媽一個人要拉扯四個孩子，好不容易才熬到他回家來，媽的身體就是那些年熬壞的。

記得最多的人，最難以原諒。

江惠婭甚至跟來勸和的妹妹們也生分了。

她接到弟弟的電話，依舊不要父親給錢：“這錢我不會拿的，大家現在過的好，別忘了媽媽，我明年清明還去給媽媽燒香。”

她大學畢業就留校了，兩萬塊，對她來說不是小錢，可她還是咬死了，絕不要！

林文珺帶女兒們上樓回房，江燁好一會兒才上來，他整個悶悶的，林文珺問：“怎麽了？爸是不是不好受？”

“嗯。”但江燁說不出怪大姐的話，他其實對這個姐姐印象不是很深，他記事的時候，姐姐就到城裏求學，再大點，她就出去上大學了。

“大姐沒要錢，還打過來一萬塊，讓爸爸看病用。”那意思，她對父親這就算是盡過孝了。

江寧眼睛骨碌碌轉，林文珺催她：“去洗澡，洗完澡來看春晚！”

“哎！”江寧趕緊跑去洗澡，電視裏春節聯歡會的音樂都響起來了。

圓圓在床上爬來爬去，剛剛江寧把花花綠綠的糖藏在被子裏，枕頭下，讓圓圓爬著找，圓圓到處掏糖果，小臉紅撲撲的。

林文珺看到女兒，心情好起來，張手要抱她：“圓圓，過來。”

圓圓一屁股坐住不動了，她累壞了，她學媽媽的樣子張開手，讓媽媽來抱她。

“小懶豬。”林文珺一把摟住她，把她抱到身上，都一歲了，她還不會走路，也不知道是不會，還是懶得走。

茶幾上擺著糖果瓜子花生，林文珺還讓賓館切了個果送上來，一邊看春晚一邊跟江燁說：“兩萬塊錢，新房子是買不到了，只能買老城區的舊公房，這幾天我好好看看吧。”

“小妹的肯定能買，三姐家不一定。”江燁哼笑一聲。

還真被江燁說中了，江惠錦第二天就變了主意，她帶甘玲來拜年：“那個房子，要不然就還是晚點買吧。”

林文珺心裏嘆息，上輩子江惠潔下定決心離婚，江燁才能幫她脫離環境。

但江惠錦不是，她不光要在甘躍進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，還要拉著女兒一起死。打她的時候，她

哭兩嗓子，但只要甘躍進對她有一點好臉色，或是先開口跟她說句話。

她立刻就又能湊上去，還覺得這是給她臺階下了。

甘躍進在家裏要是有點笑臉，那整個家都是晴天，要是他稍微不順心，那母女就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
幾次勸她離婚，她怎麽也不肯，好像沒了男人就不能活。

甘躍進有這麽個“乖順”的人質在手裏，甘玲不得不拿出所有的工資，為媽媽買太平日子。

林文珺深吸口氣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無力感了，但她看了一眼甘玲。才剛十歲的女孩，已經有一雙過於懂事的眼睛，她在跟寧寧玩，連笑容也是斯文的，收斂的。

不像江寧，高興了張嘴就大笑，把牙全都露出來。

江寧跟姐姐說：“怎麽春晚沒有趙麗蓉呀，我昨天等了很久很久，都沒等到小品，你看到了嗎？”

甘玲也搖頭，她也沒看見，但昨天爸爸媽媽很親熱，爸爸一直在說兩萬塊錢要怎麽用，還跟她說：“兩萬塊能買到什麽好房子啊，這錢借給伯伯家，以後爸爸給你買大房子。”

她一邊跟妹妹們玩，一邊看著舅媽。

林文珺收回目光，她這口氣又提起來：“三姐，爸都已經說了，這錢就給小輩們買房，你要不同意，那爸可能就不給這個錢。”

甘玲一直聽著，她好奇的轉過臉來，大眼睛看向舅媽，舅媽不一樣了。

樣子不同了，連說話的聲調也不同，甘玲還看見舅舅跟舅媽說話的神態也變了，她希望她爸爸也能這麽跟媽媽說話。

“三姐，這房子就算是老人給孫輩的保障，你……你別再這麽賢惠了。”

“潑婦”的日子才過得好呢！

昨天氣氛凝重，江寧沒把她的魔法盒拿出來，她現在拿出來玩，用細筆沾一點唇膏，塗在姐姐嘴巴上：“真好看！”

甘玲抿嘴笑了。

不給女兒買房，這錢就拿不到。

甘躍進當然不樂意，他只好認了，就給女兒買套房，還自我安慰：“那也不錯，女孩子也有套房了。”以後也不必給她什麽了。

林文珺帶著兩姐妹去買，昨天她跟江惠潔都已經看過一遍了，海市的房子漲，沒想到蘇城的房子也跟著漲了這麽多。

比林文珺心裏預期的要貴，像東吳公寓那種新蓋的電梯房，兩萬連一室都買不上，只能買城區裏八十年代蓋的舊公房，原來是單位分的房子，現在可以買賣了。

兩萬塊足夠買下這裏的一室一廳，江惠錦只有這點預算，江惠潔要多一萬，自己還有存下來的工資，她買了套兩室一廳。

嫂嫂說的：“能買大就買大。”

房子雖然小點，樓道也顯舊了，但浴室廚房都是齊全的，老房子間隔遠，三樓采光也好。菜場商店學校，走過去都很近。

甘躍進一問，房子才三十多平，巴掌大點的地方，他連看都沒來看一眼，見了江燁還假模假樣的豎姆指：“你老婆，真能幹啊。”

就買了這麽個破房子。

如果時間或者錢再寬裕一些，林文珺也想買的再好一點，但江惠錦看不住錢，早買早省心。

甘玲看房子的時候，抿著嘴巴，這兒比家裏小多了，也沒小區沒花園。

林文珺摸摸她的頭：“玲玲，以後你就有自己的房子了，這是外公給你的保障。”

甘玲還不懂這意味著什麽，但她知道舅媽摸她的時候是善意的，於是甘玲笑了，露出腮邊梨渦。

江惠娟看她們這麽勞師動眾的組團買房，還以為能買到什麽好房子呢，她來一看，又小又舊，本來也想跟著買套房的，想想還是拿進這兩萬塊錢更好。

“我不著急，以後再買，我們那一片啊，要拆遷啦，到時候補償房子。”

林文珺既不激她也不勸她，她等了二十年，也還是沒拆遷。

甘躍進後來才知道，給女兒買房才能拿錢是假的，他又氣，又沒辦法，看見林文珺也只有幹瞪眼的份。

回去罵老婆也改變不了事實了，甘玲十八歲之前，這房子不能動。

林文珺只要看見他瞪眼睛，嘴角就翹起來，江燁看見兩回，問她：“你不會是故意捉弄他的吧？”

就因為年夜飯的時候，甘躍進說了沒兒子的話？

江燁仔細看老婆的臉色，既覺得是，又覺得老婆不像這種人。

林文珺瞥江燁一眼，沒好氣：“是啊，我就是故意的，你也少惹我。”

誰還敢惹她呀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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